06 香火之力
清晨的洪泽县城门处排起了长队。
李长山带著大牛二虎排在队伍中间,不时踮脚张望。
今天的盘查比往日严格许多,每个进城的人都要被搜身,携带的货物也要一一检查。
“爹,怎么这么多兵?”
李大牛小声问道,眼睛却忍不住往那些挎著腰刀的差役身上瞟。
李长山摇摇头,心里隱隱不安。
城门旁贴著张新告示,几个识字的人正围在那里议论纷纷。
他竖起耳朵,捕捉到几个词:“北边”、“打仗”、“戒严”……
“听说北边三个州反了!”
前面一个挑著柴火的老汉回头道。
“县太爷下令严查流民,怕有奸细混进来。”
李长山心头一紧。
乱世真的来了?
他下意识摸了摸怀中的山河鼎,感受到一丝温热。
终於轮到他们,一个满脸横肉的差役粗鲁地翻检他们的背篓:“干什么的?”
“买铁器,军爷。”李长山赔著笑递上三文钱。
差役掂了掂铜钱,眯眼打量他们:“山民?最近见没见到可疑的人?”
“没有,军爷。我们村就在山脚下,平时很少外人来。”
“进去吧。”
差役摆摆手,“记住,酉时关城门,晚了就在城外过夜。”
穿过城门,县城的景象让李长山眉头紧锁。
街上多了许多衣衫襤褸的流民,有的蹲在墙角乞討,有的当街叫卖隨身物品换钱。
几个差役拎著水火棍来回巡逻,看到可疑的就上前驱赶。
“爹,他们怎么……”
李二虎话没说完,就被李长山按住了肩膀。
“別多看,別多问。”
他低声告诫两个儿子,“跟紧我,先去铁匠铺。”
铁匠铺在城东,路过集市时,一幕景象让李长山停下了脚步。
一个白髮老者躺在地上呻吟,身边撒了一地草药,几个路人匆匆走过,无人驻足。
“爹,那老爷爷……”
李大牛扯了扯他的袖子。
李长山犹豫片刻,还是走了过去。
老者约莫六十多岁,脸色蜡黄,右腿以一种不自然的角度弯曲著,显然是摔断了。
“老丈,能站起来吗?”他蹲下身问道。
老者痛苦地摇头。
“小老儿从北边逃难来的,想在市集卖点药材换口饭吃,谁知……”
话未说完,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嘴角渗出一丝血跡。
李长山心头一震。
这症状和村里被狼咬伤的王猎户初期很像!
“大牛二虎,扶老丈起来。”
他当机立断,“前面有家医馆,我们送他过去。”
老者连连摆手:“使不得,使不得!小老儿身无分文……”
“不妨事。”
李长山已经和两个儿子一左一右架起了老者,“救人要紧。”
路上,老者虚弱地自我介绍姓陈,原是北边青州的一个乡下郎中,因家乡遭灾逃难至此。
李长山注意到他手上布满老茧,指甲缝里还残留著草药渍,確实是常年採药人的手。
仁心堂的伙计见他们扶个脏兮兮的老头进来,刚要阻拦,孙掌柜从里屋出来,一眼认出李长山。
“李老弟?这是……”
“路上遇到的,腿摔断了,还咳血。”李长山简短说明情况。
孙掌柜眉头一皱,上前把脉,又检查了老者的瞳孔和舌苔,脸色越来越凝重。
“不是普通伤病,是染了煞气!”
“煞气?”李长山心头一跳,这和父亲说的那个词一模一样。
孙掌柜没多解释,迅速从药柜取出一包粉末,用温水化开给老者服下。
“先护住心脉。小五,去后院熬一锅七叶清心汤!”
趁伙计去熬药,孙掌柜把李长山拉到一旁:“这老者你从哪带来的?”
“集市上,他卖药摔倒了。”
“他中的煞气和你们村被狼咬的人一样。”孙掌柜压低声音。
“北边灾情严重的地方,据说煞气瀰漫,不少逃出来的人都带著这种病。县太爷怕引起恐慌,严禁谈论此事。”
李长山想起山河鼎能驱邪的异象,犹豫要不要拿出来试试。
正思索间,陈老者突然剧烈咳嗽起来,一口黑血喷在地上!
“不好!”
孙掌柜急忙返回床边,从袖中取出三根银针,迅速刺入老者颈部和手腕的穴位。
李长山见状,悄悄掏出山河鼎,借著身体的遮挡,將鼎口对准老者。
月光下才能显现的“辨灵光”功能此刻竟在白日也起了作用。
他看见老者心口处有一团黑气盘旋,正不断侵蚀著微弱的青色灵光。
更奇怪的是,当鼎口对准老者时,李长山感到一丝暖流从鼎身传入自己手心,然后顺著经脉流向双眼。
剎那间,他竟能看清老者体內气息流动的细节!
“孙掌柜,刺他膻中穴下一寸!”他脱口而出。
老郎中一愣,但手上动作不停,银针准確刺入李长山所说的位置。
老者浑身一震,又是一口黑血咳出,但这血顏色已经鲜红许多。
“有效!”
孙掌柜惊讶地看了李长山一眼,“你懂医术?”
“略知一二。”
李长山含糊应答,继续引导,“现在需要引正气下行,针足三里、三阴交……”
在两人配合下,老者的情况渐渐稳定。
孙掌柜擦了擦汗,对李长山刮目相看:“李老弟深藏不露啊。”
李长山谦虚几句,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山河鼎不仅能让他看见灵光,还能暂时赋予他“诊断”的能力!
这到底是什么宝物?
陈老者悠悠转醒,挣扎著要起身行礼:“两位恩公救命之恩,小老儿没齿难忘……”
“老丈不必如此。”
李长山扶他躺好。
“好生休养才是。”
老者却执意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。
“小老儿身无长物,唯有这祖传的『清灵散』方子还算拿得出手。恩公既通医理,不妨收下,或有用处。”
李长山刚要推辞,孙掌柜却倒吸一口凉气。
“可是青州陈家的清灵散?专解煞毒的那个?”
老者微微点头:“不想在这偏远小县,还有人识得此方。”
孙掌柜激动得鬍子直抖。
“李老弟,快收下!这方子价值千金,是克制煞气的神药!”
李长山这才双手接过,小心收进怀里。
就在这时,他感到怀中的山河鼎突然一热,鼎身上“香火铸…”的字样似乎清晰了几分。
告別孙掌柜和陈老者,李长山带著两个儿子继续前往铁匠铺。
路上,他感觉胸口处微微发热。
似乎有一丝温暖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,最终流入山河鼎中。
“这就是『香火』?”
他恍然大悟,“行善积德,就能获得香火之力?”
铁匠铺里,李长山购置了锄头、镰刀等农具,还特意买了几把锋利的柴刀。
既可防身,又能砍柴。
看到墙角堆著几杆铁枪头,他心中一动。
“这枪头怎么卖?”
“三十文一个。”
铁匠擦了擦汗,“要配杆子另加十文。”
李长山挑了四个枪头,又买了些铁钉和铁丝。
结帐时,铁匠好奇地问:“山民买这么多铁器作甚?”
“预备过冬。”
李长山含糊应答,转而问道,“听说北边打仗了?”
铁匠脸色一变,左右看看,压低声音。
“何止打仗,听说三个州的百姓都反了,朝廷派了大军镇压。我有个表亲从那边逃来,说田野里儘是尸骨,河水都染红了……”
离开铁匠铺,李长山又带著孩子们去了杂货铺,买了盐、、油等生活必需品,甚至还奢侈地称了半斤茶叶。
经过布庄时,他想起张氏的衣服都打著补丁,又扯了几尺厚实的布。
“爹,咱们了好多钱。”李二虎小声提醒。
“该的不能省。”
李长山摸摸儿子的头,“乱世將至,多备些物资总是好的。”
正午时分,三人在一家麵馆吃饭。
李长山给孩子们各要了一大碗肉丝麵,自己则只要了素麵。
正吃著,街上突然一阵骚动。
一队差役押著几个戴枷锁的犯人走过,后面跟著个身穿官服的中年男子,正是洪泽县令。
县令面色阴沉,边走边对身旁的主簿吩咐什么。
“那是周大户家的人。”
麵馆伙计凑过来八卦。
“欠了税银不交,被县太爷拿来杀鸡儆猴。”
李长山注意到那些“犯人”中有老人和妇女,不禁皱眉。
“连妇孺也抓?”
“嘘——小声点。”
伙计紧张地看看四周,“听说朝廷加征了三成赋税,县太爷正愁完不成任务呢。你们山民还好,城里商户可惨了。”
离开麵馆,李长山决定再去趟药铺。
孙掌柜见他回来,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后堂。
“李老弟,你早上那手针灸之术,跟谁学的?”
李长山早有准备:“家父曾在军中当过医兵,教过我一些皮毛。”
“难怪了。”孙掌柜连连点头。
李长山心头一震:“掌柜的与家父很熟?”
“他没和你说起过么?”
“呵呵呵,不说也好……”
“二十年前,我在北疆军中当医士时,曾见过一位李校尉使过同样的针法。”
孙掌柜目光炯炯。
“后来那校尉因伤退役,不知所踪……”
李长山表面平静,心中却掀起惊涛骇浪。
父亲竟是校尉?那可是正六品的武官!
为何从未提起?
“家父只说过他是普通兵卒,掌柜的想必记错了。”
他故作轻鬆地岔开话题,“陈老丈如何了?”
孙掌柜识趣地没再追问。
“已无大碍,在后院休息。对了,那清灵散的方子你可收好了?”
李长山点点头,从孙掌柜这里又买了些常见药材,这才带著孩子们离开。
回程路上,李长山心事重重。
父亲的身份、山河鼎的秘密、即將到来的乱世……一桩桩一件件压在心头,让他喘不过气。
“爹,你看!”李大牛突然指著路边。
一个衣衫襤褸的小女孩跪在路边,面前摆著块破布,上面写著“卖身葬父”。
女孩约莫和小同龄,瘦得皮包骨头,眼睛却出奇地明亮。
李长山停下脚步,摸了摸钱袋。
理智告诉他乱世中这样的可怜人太多,帮不过来。
但看著那双与小女儿相似的眼睛,他的心揪了起来。
“大牛,拿两个馒头给她。”
他最终嘆了口气,取出早上买的乾粮。
女孩接过馒头,咚咚磕了两个响头。
“谢谢老爷!谢谢老爷!”
李长山扶她起来,又摸出五文钱放在她手里:“找个尼姑庵或者善堂吧,別隨便跟人走。”
离开县城不久,那种奇妙的感觉又出现了。
一丝丝温暖的气流从四面八方匯聚而来,注入山河鼎。
这次比上午更明显,鼎身上的“香火”二字已经完全清晰,第三个字也显露出一半,是个“铸”字。
“香火铸……”
李长山喃喃自语。
“难道香火之力能修復或增强这鼎?”
太阳西斜时,三人终於回到李家村。
村口多了几个拿棍棒的青壮年在巡逻,看到李长山才放下戒备。
“长山哥,你可回来了!”
为首的青年急切道,“山里又出怪事了!”
“怎么了?”
“王猎户家的狗今早疯了,咬伤两个人后跑进山里。下午有人在溪边发现它的尸体,浑身长满黑斑,恶臭难闻!”
李长山心头一紧:“我爹呢?”
“李爷爷带人去溪边查看了,说要烧掉那狗尸,免得传染。”
回到家,张氏和小三狗迎出来。看到买回的东西,张氏又喜又忧:“当家的,这得多少钱啊……”
“值得。”
李长山简短回答,把给她的布匹拿出来,“回头让王婶帮忙做件新衣裳。”
小好奇地翻看背篓,李长山笑著摸出一个小拨浪鼓:“给你的。”
小女孩眼睛一亮,开心地摇起拨浪鼓,银铃般的笑声让李长山心头一暖。
他悄悄发动“辨灵光”的能力,看到小心口处的银白漩涡比昨天更明亮了些,旋转的速度也快了。
“这丫头,到底是什么体质……”
夜幕降临,李铁柱才带著几个村民回来,身上沾满泥土和菸灰。
老人看到儿子买回的东西,尤其是那四个枪头,满意地点点头。
“溪边处理好了?”李长山递上一杯热茶。
李铁柱一饮而尽:“烧了。那狗中的煞气比狼还重,不烧迟早出乱子。”
他压低声音。
“山里煞气越来越浓,我怀疑……”
“怀疑什么?”
“怀疑有人故意引煞气出山。”
“这事不简单。明天起,村里要组织人手日夜巡逻。”
夜深人静时,李长山取出山河鼎,在月光下细细端详。
鼎身上“香火铸…”的字样已经完全显现,现在能看清是“香火铸鼎”四个字。
而在这些字下方,又有一行新的小字正在慢慢浮现:“善行一桩,香火一缕”……
远处,青嵐山脉深处传来一声悠长的狼嚎,声音中带著说不出的诡异。
“山雨欲来啊……”
他喃喃自语,握紧了手中的山河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