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165章 顾风
第165章 顾风
片场另一端。
沈修一身清爽的白t恤配牛仔裤，正优哉游哉地在布景外围溜达。
说是探索，更像饭后消食。
下午三点的剧本围读近在眼前，叶衔建议他先熟悉环境，他就来了个片场半日游。
参天大树滤掉了大半热气，林间反倒透著股清凉。
地势平缓，如果忽略那些“特色装饰”的话，倒像个依山而建的野趣公园。
“这雕像够霸气啊！”沈修对著一个造型扭曲的石雕嘀咕。
道具组的杰作隨处可见，被掘开的坟包、半截入土的怪异石像、树干上逼真的暗红血跡，以及那些废弃破屋撇开这些布景，散步体验倒是不赖。
“多久没这么放空了？还挺治癒！”沈修被自己这想法逗乐了。
正走著神，他被横在路中央一具做得极其逼真的动物尸体道具，结结实实嚇了一跳。
“臥槽！”
惊叫出口的瞬间，他就后悔了。
这动静，跟他苦心经营的高冷人设可不太搭调一扭头，张佑文正站在几步开外，拼命抿著嘴，肩膀可疑地抖动著。
那明显是在偷笑。
沈修也没想到，一只突然出现的动物尸体道具，瞬间击碎了他努力绷著的严肃表情。
他心虚地瞟了眼衝过来的张佑文。
这傢伙起疑了？
“咳，嚇我一跳！毕竟我也是个活人嘛。”沈修努力找补。
谁知张佑文眼晴一亮，猛地朝他竖起大拇指。
“刚才那声尖叫，是给你新角色做的即兴练习？听著特真实，完全不像演的啊！”
“啊—.对！”
沈修了一下，心说这不废话嘛，真嚇破胆了能不像么？
不过，这台阶不踩白不踩。
他瞄了眼时间，“该走了。”
“好嘞！”
回片场的路上，沈修没心思看风景，目光扫过四周，下意识地將眼前景象与剧本里的背景做对比。
此刻的寧静只是假象，成片会被特效填满，怪物横行，杀戮遍地。
今天光是剧本围读，就挤了近两百號人，阵仗大得离谱。
特效和美术团队更是占了半壁江山，烧钱的架势不言而喻。
扎进这种顶级项目里，沈修总有种不真实的飘忽感。
“喷，感觉自个儿像混进狼群的哈土奇。”
他晃悠回森林边缘，眼前突然铺开一片“大海”。
其实那就是个人工湖，剧本里管它叫海。
沈修脚步一顿，沉默地望著湖面，神情渐渐沉凝。
片场入口，正忙著调度人手的叶衔余光扫到了他。
“嗯？”
只见沈修的目光在密林间短暂巡，最终长久地定在湖面上，周身气场肃穆得能拧出水。
叶衔忍不住轻笑出声，对旁边的副导努努嘴：“瞧见没？这就开始找感觉了。”
副导顺著方向看去：“谁？沈修？”
“嗯！看他那架势，已经不是在看片场了。”叶衔摸著下巴，眼中带著点欣赏，“像是真站到了世界尽头。”
叶衔確信，沈修正把眼前的一切代入《逆向麦田圈》的世界。
那表情，那气场，甚至和他在《完美標本》片场时看到的一模一样。
“天才还这么拼，不成怪物才怪。”
然而事实是，沈修只是对著湖面放空，满脑子就一个念头。
“好久没碰水了，好想下去游一圈啊！”
他简直想立刻跳进去撒欢。
上一次痛快玩水是啥时候？久远得快记不清了。
“玩完水再来顿大餐，配上香蕉船———”
天气这么闷热，正是玩水的黄金时间啊。
正想著，一个熟悉的男声从背后传来，“沈修。”
他转身，看见杨昭野带著笑站在那里。
“走了，围读会那边快准备好了。”
“行吧。”
沈修不情不愿地跟上。
杨昭野看著他的背影，低声自语：“好戏开始了。”
什么好戏？
沈修没立刻明白，但决定接茬：“哦？”
“没跟你说过吗？盖住一个问题的最好办法，是拋出另一个更大问题。看见狗仔发的文章没？”
他指的是那篇標题耸动的“人格分裂”文。
果然，如杨昭野在车上所言，几个记者已经拿沈修的过往炒成了娱乐新闻。
沈修这会儿才完全消化，缓缓点头：“看见了，评论也不少。”
“嗯。放著不管可能惹麻烦，但问题不大。关键是不给他们深挖的时间。”
见沈修沉默，杨昭野把手机递到他眼前。
屏幕上是一篇刚出炉的新闻。
“日本名导竹內稔新片《无罪者的有罪之夜》，选定大夏演员？！”
“嗯？怎么突然官宣了？”沈修心里打了个问號。
杨昭野拿回手机，压低声音：“围读结束再细说。总之，日本那边炸锅了，『大夏演员』这消息，国內也上了热搜。”
“好吧。”沈修应道，心思还在那片诱人的湖水上飘著。
正递给他《逆向麦田圈》剧本的杨昭野，嘴角笑意更深了。
“抓紧点，下周开始可就是连轴转了。”他拍了拍沈修的肩膀，“等围读结束，这消息在国內会更炸，我准备再添把火。”
话音刚落，沈修眼前的景象骤然陷入一片漆黑。
他需要进到系统空间，冷静一下有点发懵的脑袋。
顶级演员云集的围读会即將开场。
沈修深吸一口气，走向悬浮在面前的剧本。
目標明確一一《逆向麦田圈》。
【宿主选择了剧本《逆向麦田圈》】
【可供体验角色】
【1.秦昭烈】
【2.顾风】
【3.宇文元錚】
【4.楚澜】
【11.汪成斌】
剧本脉络瞬间清晰。
《逆向麦田圈》的开场，正是由“汪成斌”的紧张氛围拉开序幕，隨后才切入主角的平凡日常。
其中的角色，沈修已经体验过好几次，但此刻他依旧不敢掉以轻心。
会议室里坐的可是业界顶尖的演员，平时就得打起十二分精神，今天更得打起二十分。
“呼..·
沈修定了定神，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自己將要饰演的顾风。
【“顾风”角色体验准备中...】
短暂的停顿后，系统提示音再次响起，【角色体验准备完成】
【剧本完成度高，体验正式开始】
瞬间，沈修被拽入了《逆向麦田圈》的世界。
冷。
这是沈修的第一感觉。
灰濛濛的世界逐渐褪去，周遭温度介於寒凉之间。
目之所及，色彩贫瘠，一眼只有银白黑三种顏色。
他站在原地，缓缓转动视线。
一排排方正的银色金属抽屉，排列在眼前。
他很快意识到，这里是停户房。
从这里开始，关於顾风的一切，开始汹涌地灌注进沈修的意识。
某种东西涌入他的胸膛，迅速填满，近乎室息。
那是情感，是感官。
顾风与沈修，此刻合二为一。
这就是顾风的人生。
他感知到的第一波情绪，是一种杂著尷尬与羞郝的东西。
“听啊——..”
胆怯之外，还裹著对陌生人的恐惧。
自信和自尊低到尘埃里，眼睛虽睁著，视线却总黏在脚尖前方。
这像是被生活硬塞过来的生存本能，早已刻进骨子里。
整个人透著股匱乏感，瘦弱无力，连愤怒都显得底气不足，想说的话永远卡在喉咙。
因为他怕，所以活得小心翼翼，优柔寡断。
动作慢吞吞又迟疑，与其说深思熟虑，不如说是根本做不了决断。
沈修，或者说此刻的顾风，目光在停尸房內仓皇扫视，最终落回那具盖著白布的尸体上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陌生男声响起。
“你—想確认一下吗？”
这声音像根针，瞬间把顾风那游移不定，濒临崩溃的表情钉在了脸上。
他机械地挪到银台前，工作人员双手交叠，示意他和自己之间那张金属台。
不，那不仅是张台子。
白布下，人体的轮廓清晰可见，显然是一具尸体。
停尸房里出现尸体再合理不过，但顾风的反应却只剩手足无措。
他张了张嘴，发不出声。
內心有个微弱的声音在挣扎。
“该確认么？不行——万一真是妈妈呢？可总得確认啊！”
顾风被汹涌的情绪淹没，僵在原地。
急迫感在胸腔里衝撞，喉咙却像被焊死。
工作人员见状，试探著再次开口：“如果太困难的话———”
“我、我看看。”
终於，顾风极轻地吁出一口气，嘴唇几不可察地颤抖著，挤出几个字。
“请—掀开吧。”
“好。”
工作人员轻轻揭开了头部位置的白布，一张脸露了出来。
那肤色难以形容，非白非青，是一片死寂的灰败。
冰冷得仿佛多看一眼，手指都会冻僵。
顾风心底的声音瞬间炸开：“妈？你怎么躺这儿？为什么？妈—你说话啊妈！”
一股难以言喻的悲慟，从顾风心底直衝颅顶。
他喉头滚动，低喃出声：“妈、妈———”
下一秒，顾风膝盖一软，整个人瘫倒在地。
“鸣.—”
他的整个世界连同理智都在崩塌，颤抖的手抬起，泪水决堤。
“我能、能摸摸我妈吗？”
“......”
工作人员沉默著。
顾风被巨大的悲痛淹没，手指抚上母亲冰冷的脸颊。
这触感真的是皮肤？僵硬得像块石头。
“不，不..—.”
顾风死死抓住母亲苍白的肩膀，压抑的鸣咽终於衝破喉咙。
“妈！对不起，我该做得更好的，我该做得更好的——你就这么走了，我该怎么办？
对不起妈！”
恍愧间，他似乎听见母亲遥远的声音。
“没事了，孩子—·是妈不好！你已经长大了。”
那声音飘散了，顾风的眼泪瞬间更加汹涌。
他发了疯似的想抓住母亲，可她在哪？
这个念头像刀捅进心臟，痛得他浑身抽搐。
“不能再多待会儿么？就一天，不———一个小时！”
他把脸深深埋进母亲冰冷的肩窝，放声痛哭。
连一旁的工作人员看著，心口也跟著发紧。
就在这时，一个截然不同的声音，粗暴地撕裂了顾风的悲慟。
“哭够了没？懦夫！”
同样的声线，却是淬了冰的狠厉。
“嚎丧呢？打算在这儿当一宿哭丧专业户？”
语气、用词，天差地別。
强硬，蛮横，甚至带著股要把他整个意识都吞噬掉的侵略感。
正抽泣的顾风猛地一僵，奋力抵抗。
“闭嘴！別出来，我妈她、她走了！这不是你该出来的地方！”
“放屁！你心底早乐开了吧？这老太婆不死，老子早晚亲手送她一程！”
“住口！滚回去，別管我！”
“呵，”那粗的声音笑一声，带著刺骨的嘲讽，“装什么？你就是我，我就是你。”
剎那间，之前所有的犹豫不决，像被海啸捲走般消失无踪。
一股冰冷、理智到近乎残酷的气息，瞬间浸透全身。
决心取代了逃避，毫无余地。
“操！真他妈晦气。看什么都烦。”
截然不同的情绪强势接管身体，顾风猛地睁开眼。
脸上再无惶恐不安，只剩下刀锋般的戾气。
体內那个怯懦的自我还在微弱抗议：“让、让我来，我得送妈走——求你了，再给我点时间！”
占据身体的顾风，或者说另一个顾风，不屑地“”了一声。
“闭嘴！现在老子说了算。”
旁边的停尸房工作人员直接憎了，眼珠子差点瞪出来。
“啊？你——你在说什么？”
刚才还瘫软在地的顾风，此刻利落地弹起身，掸了掸衣服，仿佛沾了什么脏东西。
他冷冷扫了眼工作人员，命令道：“盖上。別让她晾著。”
“？？？””
见对方还傻愣著，顾风不耐烦地一把扯过白布盖好。
这鬼地方他一秒都不想多待，转身就走，脚步快得带风。
工作人员望著他决绝的背影，彻底凌乱：“这人疯了？”
与此同时，衝出停尸房的顾风直奔洗手间。
早先的优柔寡断荡然无存。
他闪进隔间，掏出手机，怯懦的声音又冒出来：“你—-你到底想干嘛？”
“叫你闭嘴没听见？”
他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划动几秒，眼底泛起凶光，嘴角咧开一抹近乎挣狞的笑。
“哈哈！保险金够买辆好车了吧！”
顾风，或者说此刻操控这具身体的那位，从来就不止一个人。
顾风这个角色属於双重人格。
沈修入行的时候，已经体验过一个叫做“林弋”的角色，那也属於双重人格。
因此，沈修理解起顾风这个角色来，倒是显得得心应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