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百一十四章
四百一十四、
如今顾见卿伏诛,邬远恩伏法,关于他们身上的诸多案宗秘密只需交予大理寺与兵部查清便可,至于颜子衿一直担心的欺君一事,因得小侯爷薨逝一事,以不宜再动摇军心为由暂且压下,待大军回朝后再做处理。
虽然说着欺君重罪绝不轻饶,可在旁人看来,颜子衿此番本就是无妄之灾,更莫说颜淮此番所作所为情有可原,纵然有心人不想就此罢休执意细查,但追根溯源,若非顾宵为了一己私欲截杀颜家,也不会是今日这般结果。
陛下这个时候此事压下,除开要等大理寺查清楚外,便是为了不让在前线的颜淮多心,延误了靖州战机,但转过头来说,等到颜淮从靖州凯旋,战功赫赫,平步青云,又有谁会再去上赶着去得罪,想来最后也不过是轻轻放下罢了。
秦夫人口中之言自然不是杞人忧天,颜家虽然不是什么名门望族,但也极为重视自家门楣清白,人言可畏,往大了说此事不难,可往小了说,颜子衿落水失忆,在外流落这么久,后来还与叛贼逆党纠葛不清,纵然当时在场众人手中证据已经足够证明她的清白,再加上皇后娘娘后来出手相护,可难保没有人为此多生他想。
而她一贯清楚自己女儿的性子,若是遇到这种事情,说不定又会想着不让她担心而自己藏着不说,此番说明了,起码将来出了什么事,她这个做母亲的能早些替她出面。
正说着,颜述已经带着颜明到了院里,这段时日颜述一直帮着处理颜家诸多事宜,自从五房伯父那边出事后,颜述便将后来可能发生的情况告知了祖爷爷他们,他刚入京不久,便得了临湖的回信,在颜淮没有回京之前,颜述便暂时留在京中。
有颜述帮着,至少颜家对外人际往来不会因为颜明年纪尚小而捉襟见肘。
“庄子就近的已经巡了一次,远一点的,过段时日 我打算带着小施去走走。”颜述端着热茶将这些天的事情告知秦夫人,本来他还想着带颜殊一起,可颜殊自从得知颜子衿出事后,直闹着要给姐姐和爹爹报仇,他本来身子就弱,这情绪一激动,顿时又病倒了。
这段时间实在顾不过来,秦夫人便暂且将颜殊送去姨娘院子里照顾着。
“至于邬家,谨玉故交倒是来找过,就是那位同乡,名叫李灿云的,他说目前首要的还是先审柳永裕的案子,邬家也在查,若是得了什么进展,他会第一时间告知。”
“到时候替颜家好好谢他一回。”
“侄儿知晓。”
众人说了一会儿,秦夫人惦记着颜子衿之前在祠堂跪了许久,便让她先去休息,又命平妈妈一起陪着,陆望舒和颜子欢见状也不多待,也随着一起离开。
刚才哭了这么多说了这么多,陆望舒见颜子衿面色憔悴,也不打算多问,打算等她先养一养精神,倒是颜子衿记着之前颜子欢宴上的表现,先提起来话头。
原以为颜子欢是不是提前偷偷听到过什么,可她只是微微沉吟一瞬,随后小声道:“若是真的姐姐出了这样的事,哪怕那个人是真心想帮,考虑到颜家,姐姐也绝不会就这么直接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来的。”
“……”
“而且,”颜子欢忽地转头看着颜子衿,“既然哥哥认得出来那个人是假的,那他自然也认得出来姐姐是真的,不然,他怎么会带你回临湖呢?”
颜子衿瞪大了眼睛,她没想到颜子欢年纪小小,竟然会想到这么多,但随后又追问道,“可这些都是旁人认为,你怎么就认定是真的,万一哥哥认错了呢?”
“哼哼,”颜子欢故作神秘地笑道,“我啊,可是一早就找到姐姐是真的了。”
“什么时候?”
“不告诉你,就当我还在生气,生哥哥和姐姐不告诉我真相的气,”颜子欢说着,却忽地停下脚步,转身一把扑在颜子衿怀中,“而且,姐姐就是姐姐,我不会认错的。”
“欢儿……”
颜子欢并未多留,随即松开颜子衿,念着自己还要去教坊学琵琶,拉着陆望舒着急忙慌地就要回院子里准备,直到这个时候,颜子衿才反应过来自己早已到了院门口。
木檀早就把这些事告诉了奉玉寄香她们,瞧见颜子衿回来,后者顿时红了眼,要不是平妈妈说着众人刚哭过,她们要是又哭,岂不是得再累颜子衿一回,勉强劝住,寄香怕是早就掉泪珠子了。
念及颜子衿那一晚几乎没有休息,后来又在祠堂跪了这么久,木檀也不多说,连忙服侍着她洗漱更衣,现在再大的事,也得等颜子衿休息好再说。
颜子衿当然还记得木檀,便说自己一时半会儿睡不着,想找人说话为理由,将她独自留在屋里。
木檀还愧疚着当时没能立马出手护住颜子衿,于是将后面自己被长公主手下暗卫拦住的事告知,颜子衿听闻此事,心想着这样一看,长公主大抵也在场。
只是木檀不理解她为何不出手,毕竟若长公主出言为颜子衿解释,江柔的谎言自会不攻自破,邬远恩也没法子继续他的计谋。
颜子衿听了木檀的话,想起来自己当时尚在苍州时与长公主的那一场相谈,摇了摇头道:“殿下不能出面,她无论如何,都不能表现出来和这些事有关。”
“为什么?”
颜子衿没有再多说,胡乱扯了个自己困了的理由,木檀见她面露倦意,也不再追问打扰,替她掩了帘子起身离开房间。
如今颜淮不在家中,再加上发生了这么多事,心里担忧颜子衿,木檀她们本打算按着以往规矩陪着颜子衿一起休息,只是颜子衿却头一次回绝了她们的陪伴,只说着自己无碍,如今也不是什么雷雨天气,不必有人陪着。
奉玉本来一开始说什么也不肯,既担心颜子衿做噩梦,又担心颜子衿夜里醒来身边没人会哭,宁愿睡地铺也要留在屋内,还是木檀开口劝了,颜子衿见状也退了一步,撒着娇说先试这一晚,若自己感到哭了怕了,那以后就听奉玉的。
虽是这样说,然而当颜子衿夜里惊醒时,却还是按捺住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呼喊。
下意识去寻颜淮的所在,可手边只剩空虚冰凉,床帘隔绝了外面的微弱光亮,抬起手,不见五指,直余指尖残留的些许湿凉。
这个时候,她比任何时候都想见到颜淮,更不用说,夏凛当时那句话对颜子衿的诱惑实在太大,大到在她试图压抑自己的情感,试图让自己回到那个在家人面前懂事知礼的颜子衿时,一想到那句话,便难以控制体内的渴求。
猛地抓紧了身前的被褥,指尖的湿润被悄然隐去,颜子衿整个人蜷缩成一团,试图借此缓解胸中的沉闷。
自己明明想救,却眼见着江柔和梅家娘子接连死在面前,手心似乎还残留着那截舌肉温热的触感;明明打算将那个秘密埋在心中,却还是一时冲动,生生撕破了顾见卿这些年珍惜不已的温情,让他带着鲜血淋漓的真相而死;明明已经足够退让却还是躲不开,亲身感受到他人对颜家的恶意,重得颜子衿差一点承受不住,还有……还有小侯爷令众人都猝不及防的离世,令她更加害怕听闻到关于前线的任何消息。
困惑、恐惧、委屈、悲伤、无助,仿佛被人一点一点捏碎四肢百骸,极度的痛苦,逐渐被转化成无处发泄的欲望。
颜子衿觉得自己好累,累到想就这样一直一直睡下去,等到下一次睁眼,就能见到颜淮坐在床边,笑着用指节轻轻捏着自己的鼻尖道:“怎么还像小时候一样赖床?木檀都快拿你没法子了。”